对于日本而言,江户时代可谓是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年代。随着怪谈故事的盛行,享受“恐怖”体验的文化开始普及至庶民阶层,用于网罗各种灵异故事的“百物语”游戏更是以怪谈会或书籍等各种形式传播开来,形成了一种社会潮流。而这种对怪谈的痴迷,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各个时期皆有以江户时代为背景的优秀作品涌现,此次由天闻角川出品,日本怪谈作家山白朝子创作的《我的赛克洛斯》一书,便是其中的代表。
有趣的人物设定
一头长发系于脑后,身板瘦削如富家贵族公子的和泉蜡庵,虽是为以写游记为生的作家,却天生自带超级路痴的属性,使得每次旅行不是在“误入歧途”,就是在“误入歧途”的路上。相比之下,负责搬运行李的耳彦则是一个“善偷懒、好喝酒、爱赌博”的家伙,加之一副穷神的相貌,使得所有的坏事仿佛被他吸引般总会发生在其身上。前者负责“招揽”怪谈,后者负责“承受”怪谈,仔细想来,他俩还真是相当契合的一对。
而作为江户怪谈系列的第二部,此次书中新增了一个名为轮的少女角色,她作为出版社的人,主要的人物是控制旅行长短、经费支出,以及催促和泉蜡庵赶快写稿。虽说除《我的赛克洛斯》一篇外,轮的在整本书中的出镜率并不高,但是其带女汉子的性格,以及面对耳彦时外冷内热的态度都十分有趣。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出现该不会是作者对自己责任编辑的一种“影射”吧,或许和泉蜡庵和轮的关系正是作者自己的亲生感受也未可知。
就这样,一个路痴游记作家,一个无用懒鬼随从,以及一个负责催更的编辑,开启了探索江户神秘世界的旅程。表面上看,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寻访名胜古迹和温泉胜地,调查各地温泉的泉质、功效、特产美食以及相关路线;可实际上,他们最终却经历了一场场险象环生的冒险,拥有招来不幸体质的耳彦更是几度出生入死——
他差点被戒指拉进海里淹死、差点被凶狠的山贼斩首、差点被可怕的连环杀人犯削鼻、差点被制造假河童的村长溺毙、差点被掩目山的异象迷惑心智,以及差点被神秘三口之家干掉。若不是有主角光环的加持,恐怕耳彦必须得具备与轮相同的重生体质,才能保证自己不在出场的瞬间领盒饭。
而这一切灾厄的出现,仔细想来与那个“假装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和泉蜡庵不无关系。在本书首发的《星星与熊的悲剧》一篇中,作者首度曝光了和泉蜡庵的身世,作为天狗与人类结合的半妖,犬夜叉——不,是和泉蜡庵之所以会“迷路”,倒不如说是其天狗能力的体现,并且对于自己拥有的能力,他本人也心知肚明。
因而,与其说和泉蜡庵会迷路这件事是不受控制的,倒不如说是他利用天狗的能力有意为之的结果,真实目的很可能就是前往那些灵异诡怪的地方,调查并消除灾厄。
丰富的怪谈元素
《我的赛克洛斯》虽是一本主打江户怪谈的作品,但是故事中的江户气息并不浓厚。一方面是因为作者有意弱化了故事的历史背景和特定时期的生活元素,给读者产生一种时代气息并不明显的感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作者在故事中运用的怪谈元素极其多元,并不局限于日本传统妖怪范畴。
作为一个偏爱河童的国家,怪谈作品中自然不能少了它的出现,同时非常有名的日本民间故事《龙宫传奇》也有提及。而《巴太温的翡翠》中的“巴太温”,也确实是日本传说中的地名,在江户时代著名政治家新井白石的《采览异言》一书中便有记载,其他书籍中虽无该词,但同样记录过一个叫做“身材高大”的国家,似乎日本人认为他们东部的海上住着巨人。
值得一提的是,同名短篇《我的赛克洛斯》中的独眼巨人“赛克洛斯”。作者称其原型为“天目一个神”,即日本神话中的制铁、锻冶的神,与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Cyclops)对应。但其实日本还有一个名为“一本踏鞴”的妖怪,同样独眼独足,据说源自铁匠的形象。踏鞴是日本传统锻造技术中用来炼铁的风箱,而使用这种方法炼铁时,铁匠需要用一只脚不断踏风箱,并察看炉中的火力,因此有一脚萎缩、一眼失明的形象。至于二者是不是同一个神怪的不同名称,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除了以上提及的日本传统怪谈元素外,《方形头骨与孩童们》则提及了畸形秀马戏团。它起源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并与十九世纪40年代开始在美国盛行。畸形秀不仅大大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同时也被资本家发现了商机,他们逐步笼络以个体形式四处表演的畸形人,将其聚集在马戏团里轮番表演,并逐步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而作者的这篇文章讲述的正是为了满足马戏团的需求而人为制造畸形人的故事。
另外,《削鼻寺》中连环杀人犯喜欢削去死者鼻子的癖好,或许跟中国古代肉刑中五刑之一的劓刑有所关联,改项刑罚在隋朝之后便被废弃了。
当然,除了以上提到的这些有据可循的怪谈元素外,书中还不乏恐怖元素对气氛的渲染。无论是《削鼻寺》中耳彦在屎尿和蛆虫环绕中苟延残喘的恶心,还是《星星与熊的悲剧》中村民不断被熊袭击吞食的血腥,乃至《哈哈大笑的夜晚》中三口之家的儿子吮吸死人手指的怪诞,以及《河童之乡》中浸泡尸体使之膨胀成伪河童的可怖,都可以说是颇具重口味。
而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当属《死山》一文。姑且不说三人所看到的幻象宛若地狱般荒诞可怖,单凭“我”看到自己不断腐败并被蛆虫淹没的经过,就足以让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相比此前同样由天闻角川出品的小野不由美的《营缮师怪异谭》一书,本书的恐怖和恶心的程度显然更胜一筹。
人性的阴阳双面
正如郭沫若评价《聊斋志异》“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恐怖小说的创作者在满足读者猎奇心理的同时,更重要的仍是要让作品展现出对人性的思考,而《我的赛克洛斯》亦是如此。
印度诗人泰戈尔曾说,“贪婪是地狱的魔鬼,会把一个人撕裂囫囵吐下,不留一丝渣滓”;而山白朝子笔下的故事正印证了这句话。若不是因为贪婪,村子里的人不可能因为独眼巨人的愤怒而葬身火海;若不是因为贪婪,耳彦不可能被翡翠戒指奋力拽向大海;若不是因为贪婪,方形头骨的孩子和各种畸形人本不该出现;若不是因为贪婪,女掌柜也不会跌落悬崖惨遭野狗吞噬。最终他们都应自己心中的恶,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令人感到温暖的一次次守护。为了防止耳彦被拖进大海,渔民努力用网将其拉向岸边,直至解开谜题的最后一刻,这是陌生人间的无声守护;为了能和深陷掩目山异象的儿子离得更近,老夫妻在进山的入口处住了下来,久久不肯离开,这是父母对孩子的守护;为了能让妻子不再因打水的事劳心费神,不幸去世的丈夫将自己的心脏化作了一个抽水泵,源源不断地滋润着家人,这是丈夫对妻儿的守护;而涌水为了保护村里人免受熊的袭击,独自将其引入镜子的陷阱,义无反顾地与其同归于尽,这是个人对集体的守护。
这一次次守护恍若绽放于冰冷风雪之中的红梅,让人不禁感到心中充满暖意,沁人心脾。
倘若说“黑乙一”的马甲是为了展现人性黑暗的话,山白朝子笔下的文字不仅保留了他对人性的刻画,更体现了乙一对传统恐怖故事的追崇。作为江户系列的第二部,《我的赛克洛斯》无疑是一部将恐怖、猎奇和温情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作品,而有关和泉蜡庵身世之谜以及山顶镜子的秘密尚未揭开,期待后续作品中这个奇妙三人组能有更加出色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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